段曦“咸”话元宵-胡说易通
段曦
今天是元宵节，其实它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“情人节”。相传在古代，只有这一天晚上，未出阁的少女们才有机会妆梳光艳，出门嬉耍、狂欢，当然，期待着邂逅中意的少年郎。所以，即便是著名“愤青”辛弃疾，也在这天留下了可谓华丽灿烂至极的《青玉案.元夕》。
少男少女炽烈热忱的初恋之情，《周易》中最相应的便是“咸卦”了。
乍一看这卦名，似乎和浪漫挨不上边，和柴米油盐倒是接近，但其实它不仅的的确确讲的就是男女间的感情，而且在整部《周易》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和意义。（传送门：《周易概述》）
我们首先要从《周易》六十四卦的结构讲起。《周易》六十四卦，是有固定顺序的。譬如这“咸”卦，就是第31卦。同时，《周易》的六十四卦，又被分为上下两部分，分别叫做上经、下经。其中上经，包含《周易》前三十卦，以讲述天地自然，治国安邦的大道为主，通常称为天道。因此，上经为首的两卦就是著名的乾卦、坤卦，这当然也是《周易》起首的两卦。乾为天，为阳，坤为地，为阴。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，《周易》浩瀚深邃的宇宙大道，便由此展开。
而下经，包含《周易》其余的后三十四卦，则以讲述生活、人际、家庭、养身等较为实用的小道为主，通常叫做人道。而人的生活，各种社会关系，追根溯源便是从男女相爱成家，繁衍生息逐渐发展的，有道是：“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......”
所以，《周易》下经起首第一卦，便是这主讲男女感应的咸卦，而第二卦，则是主讲男女结为夫妻后的长久相守之道的恒卦。所以，咸恒两卦的地位，虽然比乾坤略输一二，但也算是《周易》中举足轻重，承上启下的两卦。
咸，其实就是“感”。在先秦以前的上古，一个字原本包含多个含义，随着使用不断演化，逐渐通过增加不同偏旁的方式，来区分不同的含义，这是常见的文字发展轨迹。比如，《周易》中经常出现的“孚”，有时就可以当做“俘”来解释。所以，这个“咸”，就是无心之感，它所讲的，也就是男女间的感应。
我们先来看看咸卦的卦象：上兑下艮。兑为泽，艮为山，咸卦所展现的就是高山上有一汪潭水的景象。泽水向下渗透，滋润山土植被，这不正是交融感应，生机蓬勃之象吗？另一方面，《周易》里，兑是少女，艮是少男，咸卦正是少男少女交感相悦之卦。而且，少女在上，少男在下，看来，适当的“女尊男卑”才是好的恋爱，这种道理古人也懂。于是，孔子解释咸卦的象辞就是：“山上有泽，咸。君子以虚受人。”老夫子毕竟老司机，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，表面上是传播了“品德高尚的人，应该谦卑虚心，接纳他人”的正能量，而其实，他只是藏起了一个字：“君子以虚受（女）人”，这不，撩妹技巧耳。
了解《诗经》的同学一定知道，先秦时期，恐怕在整个中华历史上都是最开放的，没有之一。年轻人不仅自由恋爱，而且大胆张扬，敢爱敢恨，常常“发乎情，止乎非礼”。对此，孔夫子态度明确，“思无邪”三个字，便盖棺定论。后来，他老人家竟然以传统礼教的卫道士形象出现，背上了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”的大锅，实在是拜他那些腐儒迂生的传人所赐。
咸卦的卦辞爻辞，比《诗经》只早不晚，所以，我们可以看到，这直截了当、简明朴素的风格，和《诗经》也是十分相像。
咸卦卦辞：“亨，利贞。取女吉。”
初六爻辞：“咸其拇。”
六二爻辞：“咸其腓，凶，居吉。”
九三爻辞：“咸其股，执其随，往吝。”
九四爻辞：“贞吉悔亡，憧憧往来，朋从尔思。”
九五爻辞：“咸其脢，无悔。”
上六爻辞：“咸其辅，颊，舌。”
卦辞，很简单，总之就是亨通吉利。取，即娶，因为讲男女感情，所以当然娶女吉。这个卦辞，其实意义不大，单纯的吉，或者凶，本人一贯主张是，不要太过在意，甚至可以忽略。假如真的因纠结要不要结婚而卜到咸卦，这婚是不是就结呢？简单地讲，是不见得。然而这个问题深究起来，恐怕是另一篇长文，在此，我们就不发散了。
真正有意思的是咸卦的六句爻辞。 讲解复卦时，我们说过《周易》各卦的爻辞，经常是一个整体，不过，像咸卦这六句那么整体的，倒也不多见。总得来说，就是感应逐渐升级，从脚趾头（拇），到小腿（腓），到大腿（股），到背部（脢），最后到脸颊、舌头（辅，颊，舌）。还好只有六爻，照这趋势，若是到“七爻”，恐怕就该进入限制级了。
而且，爻辞里，忽而“凶”，忽而“吉”，忽而“吝”，忽而“无悔”（“悔亡”也是一个意思），忽而宅家里（“居”），忽而跟他走（“往”），忽而又是“往来”，忽而“憧憧”，忽而“思”。这些都体现的是恋爱中少年们的小鹿乱撞，不知所措，惴惴不安的情境。
最后，也是咸卦最大的特点：六句爻辞一气呵成，节奏明快，层层递进，只在九四爻辞稍作曲折。这正是少男少女热恋的特征，一句西方谚语“Easy come，Easy go！”最是贴切。激情过后，感应快速升级直达顶峰后，便容易突然断电，急速冷却。正所谓“咸速恒久”，如何将男女间的激情妥善转向持久、绵长、稳定、成熟的亲情（婚姻），《周易》用紧接“咸卦”的“恒卦”给出答案。
待到我们讲解“恒卦”时，你会明白，此刻，正应了《青玉案》最亮的这句：“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。
元宵节快乐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