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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【觅词记】秦观: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(上)-芷蘭齋

【觅词记】秦观: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(上)-芷蘭齋
苏东坡有四大弟子,分别是黄庭坚、晁补之、张耒和秦观,后世并称为“苏门四学士”。苏轼在《答李昭玘书》中称:“如黄庭坚鲁直、晁补之无咎、秦观太虚、张耒文潜之流,皆世未之知,而轼独先知。”这应该是苏门四学士最早的表述。从词风上说,秦观与东坡差异较大,胡云翼在《中国词史大纲》中说:“秦观为苏门四学士之一,在四学士中苏轼尤善视观,而称赏其词。但就词论,则他俩的词风完全不同。观词最接近柳永一派,与苏轼的词风全异其趣。”
胡云翼认为,苏门四学士中,东坡最看重秦观,但两人的词风却并不相似,因为秦观的词风更接近于柳永。吴梅也是这种观点,他在《词学通论》中称:“诸家论断,大抵与子瞻并论。余谓二家不能相合也。子瞻胸襟大,故随笔所之,如怒澜飞空,不可狎视。少游格律细,故运思所及青芸空间,如幽花媚春,自成馨逸印度亲嘴歌。其《满庭芳》诸阕,大半被放后作,恋恋故国,不胜热中沙滩恋曲,其用心不逮东坡之忠厚,而寄情之远,措语之工,则各有千古。”按照风格的大致分法,宋词有婉约与豪放之分,东坡词虽然婉约风格写得也很好,但相对而言,后世更多视之为豪放派的代表人物;与之相对者,柳永自然是婉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了。但是,吴梅觉得,秦、柳还是不能并称:“北宋词家以缜密之思,得遒炼之致者,惟方回与少游耳。今人以秦、柳并称,柳词何足相比哉。”(《词学通论》)在吴梅眼中,柳永的词要比秦观差得远。

秦观撰《淮海词》清光绪十四年钱塘汪氏振绮堂翻刻汲古阁《宋六十名家词》本
对于这种看法,历史上也有类似的表述,比如张綖在《诗余图谱·凡例》中说:“词体大略有二:一体婉约,一体豪放。婉约者欲其词情蕴藉,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。盖亦存乎其人,如秦少游之作,多是婉约;苏子瞻之作,多是豪放。大抵词体以婉约为正,故东坡称少游为(今)之词手,后山评东坡词虽极天下之工,要非本色。”张綖在此简述了婉约与豪放词风的区别,而后说秦观的词作大多是婉约,而东坡的词作则大多是豪放,同时,张綖又称,词体以婉约为正,如此说来,在张綖眼中,秦观的词作要胜于东坡。而持这种观点的并不在少数,比如清人先著在《词洁》卷三中称赞秦观为“词家正宗”,而胡薇元在《岁寒居词话》中认为秦观的词是“词家正音也”。故而刘扬忠在《唐宋词流派史》中评价道:“八百年以来,论词者对两宋名家的长短得失及地位作用等颇多争议,唯独对于秦观却几乎众口一词地承认其为‘当行本色’的婉约正宗。”
秦观跟东坡的区别不仅仅是词风,两人的性格也差异较大,东坡豁达且开通,秦观内敛而细腻。据记载,秦观跟东坡的相识是缘于一首诗词,《冷斋夜话》卷一称:“东坡初未识秦少游,少游知其将复过维扬,作坡笔语题壁于一山中寺。东坡果不能辨,大惊。及见孙莘老,出少游诗词数百篇,读之,乃叹曰:‘向书壁者岂此郎邪?’”那个时候,东坡已经名扬天下,秦观欲与之相识,他打听到东坡会路过一个寺院,于是提前到此寺,仿照东坡口气在寺壁上题了一首诗词,东坡看后,果真觉得像自己所写,又想不起何时作过,这个结果让他颇为吃惊,后来东坡见到孙莘老,此人拿出秦观的百余篇诗词给东坡看,东坡立即就猜到了这是那位题壁者所作,于是也就记住了有秦观这么个人。

秦观撰《淮海集》四十卷,明万历四十六年李之藻刊本
而后两人开始有了交往。宋元丰元年,秦观赴京应秋试,落第之后颇为沮丧,东坡特地写信安慰他,即此可知两人的私交不错。后来秦观终于考中了进士,在朝中任职期间,他也成为了东坡一派的著名人物。这个阶段朝中的旧党、新党之争已近尾声,旧党又分裂为三派,洛党以程颐为首,蜀党以苏轼为首,另外还有刘挚、梁焘等人形成的朔党。在这些党争之中,秦观坚决地站在苏轼一边,他写过一篇《朋党论》,文中称:“臣闻朋党者,君子小人所不能免也。人主御群臣之术,不务嫉朋党,务辨邪正而已。”看来,在秦观眼中结党是必须的事情,所以站在苏轼的立场上攻击他党,对秦观而言石筱群,这没有什么不对。
但政治的风云变幻并非一个文人所能把控。宋元祐八年,高太后病逝,而这位高太后正是旧党的支持者,接下来哲宗亲政,旧党人物又受到了清算。秦观因为跟苏轼的特殊关系,被列入元祐党人籍中,很快他被赶出朝,去任杭州通判。而后又贬为监处州酒税,三年后又被新党罗织出其他的罪名,把他流放到郴州、横州侯集中学,之后又贬到雷州。从此他一生都没有了翻身的机会,直到徽宗继位他才得以复职北还,可惜在返回的途中,病逝于藤州赤发鬼刘唐,此地即今广西藤县。
秦观在年轻时,就表现出了作词方面的超异才能。当年他在朝中任职时,随着政局的变动,他预感到这场风暴会影响到自己,蒋多多而此时的政局以及他对这些变动的心态,秦观也写入了词中,这个阶段他作了三首《望海潮》,其中最受后世夸赞的,则为第三首:
梅英疏淡,冰澌溶泄,东风暗换年华。金谷俊游,铜驼巷陌,新晴细履平沙。长记误随车,正絮翻蝶舞,芳思交加。柳下桃蹊,乱分春色到人家。
西园夜饮鸣笳。有华灯碍月,飞盖妨花。兰苑未空,行人渐老,重来是事堪嗟。烟暝酒旗斜。但倚楼极目,时见栖鸦。无奈归心北马里亚纳,暗随流水到天涯。
该词作于宋绍圣元年,当时秦观在京城任国史院编修,新党上台后,指斥秦观“影附苏轼”,并且说他篡改《神宗实录》,故将其贬职外放。他在出京之前到朋友王诜家话别,在王家的西园作出了此词,以此来表达对风云变幻的感慨。对于该词,清陈廷焯在《白雨斋词话》卷一中评价道:“少游词最深厚,最沉着,如‘柳下桃蹊,乱分春色到人家’,思路幽绝,其妙令人不能思议,较‘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向潇湘去’之语,尤为入妙。世人动訾秦七,真所谓井蛙谤海也。”陈廷焯所举出的秦观词中的前两句,也成了后世咏叹的千古名句。陈廷焯还感慨于他人贬低秦观词作的价值,说那些人就如同井底之蛙看不上大海一样。

秦观撰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二卷,民国十九年叶恭绰石印本,书牌

秦观撰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二卷,民国十九年叶恭绰石印本,卷首
对于秦观此词中的名句,吴梅看得更高,他在《词学通论》第七章评价道:“他作如《望海潮》云:‘柳下桃蹊,乱分春色到人家。西园夜饮鸣笳。有华灯碍月,飞盖妨花。’……此等句皆思路沉着,极刻画之工,非如苏词之纵笔直书也。”至少吴梅觉得,秦观的这几句词已经超过了东坡的同类作品。
秦观既然跟东坡有如此紧密的关系,而两人词作的风格又有如此大的差异,东坡对此是怎样的心态呢?在本书所写苏轼一文中,我已经引用了宋黄昇《唐宋诸贤绝妙词选》中的一段说法,其意是说东坡见到秦观后,指责他的词风开始模仿柳永,而秦观予以辩解,东坡举出了实例后,秦观觉得惭愧。其实这段引文后面还有一段话,这段话后世也多有引用,我录《高斋诗话》上的一段如下:“少游自会稽入都,见东坡。……坡又问别作何词,少游举‘小楼连苑横空,下窥绣毂雕鞍骤。’东坡曰:‘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。’少游问公近作,乃举‘燕子楼空,佳人何在,空锁楼中燕。’晁无咎曰:‘只三句便说尽张建封事。’”
当时东坡又问秦观,近来有什么新作,秦观说出了他所作词中的两句,没想到东坡对这两句词也不首肯,他嘲笑秦观用了十三个字只说明了一个人骑着马在楼前过,两人所谈论的,乃是秦观所作的一首《水龙吟》:
小楼连苑横空,下窥绣毂雕鞍骤。朱帘半卷,单衣初试,清明时候。破暖轻风培儿贝瑞,弄晴微雨,欲无还有。卖花声过尽,斜阳院落;红成阵阿川阳志,飞鸳甃。
玉佩丁东别后,怅佳期、参差难又。名韁利锁,天还知道,和天也瘦。花下重门,柳边深巷,不堪回首。念多情、但有当时皓,向人依旧。
对于秦观的这首词,后世大为夸赞,而对于东坡的批评,也有人替秦观抱不平,比如宋俞文豹在《吹剑三录》中说:“东坡问少游别后有何作,少游举‘小楼连苑横空,下窥绣毂雕鞍骤’。坡曰:‘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。’文豹亦谓公《次沈立之韵》:‘试问别来愁几许?春江万斛若为情。’十四字只是少游‘愁如海’三字耳。作文亦如此华师新陶园。”俞文豹打抱不平的方式倒是很有趣,他挑出东坡诗中的两句,而后说,这十四个字也仅等于秦观的“愁如海”三个字。这个办法倒是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

秦观撰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三卷,民国十九年北京故宫博物馆院图书馆影印本
对于秦观这首《水龙吟》的内容,后人有着各种解读,比如曾慥在《高斋诗话》中说:“秦少游在蔡州,与营妓娄琬字东玉者甚密,赠之词云:‘小楼连苑横空。’又云:‘玉佩丁东别后’者是也正午牡丹。”曾说这首词是秦观写给一位名为“娄琬”的营妓,何以证明这种判断呢?宋曾季鲤在《艇斋诗话》中予以了解读:“少游词‘小楼连苑横空’,为都下一妓姓娄名琬字东玉,词中欲藏‘娄琬’二字。然少游亦自用出处,张籍诗云:‘妾家高楼连苑起。’”原来这是采用了一种拆字法,将秦观这首《水龙吟》的首句用谐音法拼出“娄琬”二字,而事实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呢?因为无法找秦观证实,后世也只能任意解读。
这种解读方式到清代依然盛行,清沈雄在《古今词话·词品》卷上中说:“秦少游《水龙吟》‘小楼连苑横空’,隐‘娄东玉’字;《南柯子》‘一钩残月带三星’,隐‘陶心儿’字。何文缜《虞美人》‘分香帕子柔蓝腻,欲去殷勤惠’,隐‘惠柔’字敌对水域。兴会所至,自不能己。大雅之作,政不必然。若黄山谷《两同心》云:‘你共人女边著子,争知我门里担心’,隐‘好闷’两字费城实验。总因‘黄绢幼妇,外孙韲臼’八字作俑,而下流于‘秋在人心上,心在门儿里’,便开俚浅蹊径。”

秦观墓
秦观果真是天生会作词者,宋惠洪在《冷斋夜话》中说:“少游元丰初,梦中作长短句云:‘指点虚无征路……’,既觉,使侍儿歌之,盖《雨中花》也。”秦观在梦中都能作词,这是何等的了得,而惠洪所说的原词《雨中花》全文为:
指点虚无征路,醉乘斑虬,远访西极。正天风吹落,满空寒白。玉女明星迎笑,何苦自淹尘域?正火轮飞上,雾卷烟开,洞观金碧。
重重观阁,横枕鳌峰,水面倒衔苍石。随处有寄香幽火,杳然难测。好是蟠桃熟后,阿环偷报消息。在青天碧海,一枝难遇,占取春色。
秦观的很多词作都成为了千古绝唱陈亦然,比如他所作的《满庭芳》:
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谯门。暂停征棹,聊共引离尊。多少蓬莱旧事,空回首、烟霭纷纷。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。
消魂当此际,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。谩赢得、青楼薄幸名存。此去何时见也yoqoo?襟袖上、空惹啼痕。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。
对于这首词,徐培均、罗立刚在合著《秦观词新释辑评》中予以了这样的评价:“在少游词长调中,允推此首成就为高。因此,此词一出,不但广传淮、楚,而且远播京师。当时及后世论秦词者,罔不以此首为例。”关于该词的写作背景,《艺苑雌黄》等书中有如下的记载:“程公辟守会稽,少游客焉,馆之蓬莱阁。一日,席上有所悦,自尔眷眷不能忘情,因赋长短句,所谓‘多少蓬莱旧事,空回首、烟霭纷纷’也。其词极为东坡所称道,取其首句,呼之为‘山抹微云君’。”按以上所言,秦观是参观了会稽的蓬莱阁后,有感而发写出来的,这首词大受东坡夸赞,把秦观称之为“山抹微云君”。但如前所引,东坡曾指斥秦观学柳永,举出的例子正是该首词中的首句,由此看来,东坡并不是认为这首词作得不好,只是他不愿意秦观刻意模仿柳永的词风。然而按照后世专家的看法,其实柳永的词风对东坡同样有着深刻的影响,也许这样的回避正是想让自己、也是让秦观拳四郎,能够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
《好事近》
其实该词最受后世所咏叹的,则是后面的“斜阳外,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”。宋魏庆之在《诗人玉屑》卷二十一中引用晁无咎的评语称:“近世以来作者,皆不及秦少游,如‘斜阳外,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。’虽不识字,亦知是天生好言语。”
这句话既然成了千古名句,马上就有人指出秦观不过是化用他人的词句,宋严有翼在《艺苑雌黄》中说:“其词极为东坡所称道,取其首句,呼之为‘山抹微云君’。中间有‘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’之句,人皆以为少游自造此语,殊不知亦有所本。予在临安,见《平江梅知录》云:‘隋炀帝诗云:寒鸦千万点,流水绕孤村’。少游用此语也。”看来秦观的这句名言是化用了隋炀帝的诗句。
这个结果显然让后世粉丝们不能满意,明王世贞在《艺苑卮言》中说:“‘寒鸦千万点,流水绕孤村’,隋炀帝诗也。‘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’,少游词也,语虽蹈袭,然入词尤是当家。”王世贞认为,就算是秦观化用,那也比原句要好。同样持此观点者还有清代的贺贻孙,他在《诗筏》中称:“余谓此语在隋炀帝诗中,只属平常,入少游词特为妙绝。盖少游之妙,在‘斜阳外’三字,见闻空幻。又‘寒鸦’、‘流水’龙咁威,炀帝以五言划为两景,少游用长短句错落,与‘斜阳外’,三景合为一景,遂如一幅佳图。此乃点化之神,必如此,乃可用古语耳。”贺贻孙说隋炀帝的那两句诗写得很是平平,经过秦观的化用,立即就变得景色不同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,他把秦观的这个化用称为“点化之神”。
但是东坡的评价太重要了,他强调那句“山抹微云”,于是人人都知道了秦观有这样一个名句。宋蔡絛的《铁围山丛谈》卷四中载有这样一段趣闻:“范内翰祖禹作《唐鉴》,名重天下,坐党锢事久之。其幼子温,字元实,与吾善。……温尝预贵人家会。贵人有侍儿,善歌秦少游长短句,坐间略不顾温。温亦谨,不敢吐一语。及酒酣欢洽,侍儿者始问:‘此郎何人耶?’温遽起超群大厦,叉手而对曰:‘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。’闻者多绝倒。”原来秦观的女婿范温某日到一权贵家作客,那位权贵家的侍儿很是傲慢,兼擅长唱秦观的词,因为她不知道范温的身份,故在坐期间不搭理范,这让范很拘谨,一句话也不敢说,后来酒喝到一定程度时,侍儿问坐在旁边不说话的那位是谁傅艺伟吸毒?范温觉得机会来了,他马上站起身来,客气地跟这位侍儿说,我就是“山抹微云”的女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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